來源:來自網絡 2009-08-08 15:56:35
當他喊著上帝的名字和她一起跳進水里去的時候,她是用怎樣的視線在注視著他!她大叫了一聲,但是仍然感到安全,因為他決不會讓她沉下去的。
在這恐怖和危險的時刻,雨爾根體會到了那支古老的歌中的字句:
這是船頭畫幅里的情景:
王子在擁抱著他的戀人。
他是一個游泳的能手,現在這對他很有用了。他用一只手和雙腳劃著水,用另一只手緊緊地抱著這年輕的姑娘。他在浪濤上浮著,踩著水,使用他知道的一切技術,希望能保持足夠的力量而到達岸邊。他聽到克拉娜發(fā)出一聲嘆息,覺著她身上起了一陣痙攣,于是他便更牢牢地抱住她。海水向他們身上打來,浪花把他們托起,水-
是那么深,那么透明,在轉眼之間他似乎看見一群青花魚在下面發(fā)出閃光——這也許就是“海有怪獸”(注:原文是leviathan!妒ソ洝分袛⑹鰹橄笳餍皭旱暮V泄肢F。見《舊約全書·約伯記》第41章。),要來吞噬他們。云塊在海上撒下陰影,然后耀眼的陽光又射出來了。驚叫著的鳥兒,成群地在他頭上飛過去。在水上浮著的、昏睡的胖野鴨惶恐地在這位游泳家面前突然起飛。他覺得他的氣力在慢慢地衰竭下來。他離岸還有好幾錨鏈長的距離;這時有一只船影影綽綽駛近來救援他們。不過在水底下——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有一個白色的動物在注視著他們;當一股浪花把他托起來的時候,這動物就更向他逼近來:他感到一陣壓力,于是周圍便變得漆黑,一切東西都從他的視線中消逝了。
沙灘上有一條被海浪沖上來的破船。那個白色的“破浪神”(注:這是一個木雕的人像,一般安在船頭,古時的水手迷信它可以“破浪”,使船容易向前行駛。)倒在一個錨上;錨的鐵鉤微微地露出水面。雨爾根碰到它,而浪濤更以加倍的力量推著他向它撞去。他昏過去了,跟他的重負同時一起下沉。接著襲來第二股浪濤,他和這位年輕的姑娘又被托了起來。
漁人們撈其他們,把他們抬到船里去;血從雨爾根的臉上流下來,他好像是死了一樣,但是他仍然緊緊地抱著這位姑娘,大家只有使出很大的氣力才能把她從他的懷抱中拉開?死忍稍诖铮嫔珣K白,沒有生命的氣息。船現在正向岸邊劃去。
他們用盡一切辦法來使克拉娜復蘇;然而她已經死了!他一直是抱著一具死尸在水上游泳,為這個死人而把他自己弄得精氣力竭。
雨爾根仍然在呼吸。漁人們把他抬到沙丘上最近的一座屋子里去。這兒只有一位類似外科醫(yī)生的人,雖然他同時還是一個鐵匠和雜貨商人。他把雨爾根的傷裹好,以便等到第二天到叔林鎮(zhèn)上去找一個醫(yī)生。
病人的腦子受了重傷。他在昏迷不醒中發(fā)出狂叫。但是在第三天,他倒下了,像昏睡過去了一樣。他的生命好像是掛在一根線上,而這根線,據醫(yī)生的說法,還不如讓它斷掉的好——這是人們對于雨爾根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希望。
“我們祈求上帝趕快把他接去吧;他決不會再是一個正常的人!”
不過生命卻不離開他——那根線并不斷,可是他的記憶卻斷了:他的一切理智的聯系都被切斷了。最可怕的是:他仍然有一個活著的身體——一個又要恢復健康的身體。
雨爾根住在商人布洛涅的家里。
“他是為了救我們的孩子才得了病的,”老頭子說;“現在他要算是我們的兒子了。”
人們把雨爾根叫做白癡;然而這不是一個恰當的名詞。他只是像一把松了弦的琴,再也發(fā)不出聲音罷了。這些琴弦只偶然間緊張起來,發(fā)出一點聲音:幾支舊曲子,幾個老調子;畫面展開了,但馬上又籠罩了煙霧;于是他又坐著呆呆地朝前面望,一點思想也沒有。我們可以相信,他并沒有感到痛苦,但是他烏黑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看起來像模糊的黑色玻璃。
“可憐的白癡雨爾根!”大家說。
他,從他的母親的懷里出生以后,本來是注定要享受豐富的幸福的人間生活的,因而對他說來,如果他還盼望或相信來世能有更好的生活,那末他簡直是“傲慢,可怕地狂妄”了。難道他心靈中的一切力量都已經喪失了嗎?他的命運現在只是一連串艱難的日子、痛苦和失望。他像一個美麗的花根,被人從土壤里拔出來,扔在沙子上,聽其它腐爛下去。不過,難道依著上帝的形象造成的人只能有這點價值嗎?難道一切都是由命運在那兒作祟嗎?不是的,對于他所受過的苦難和他所損失掉的東西,博愛的上帝一定會在來生給他報償的。“上帝對一切人都好;他的工作充滿了仁慈。”這是大衛(wèi)《圣詩集》中的話語。這商人的年老而虔誠的妻子,以耐心和希望,把這句話念出來。她心中只祈求上帝早點把雨爾根召回去,使他能走進上帝的“慈悲世界”和永恒的生活中去。
教堂墓地的墻快要被沙子埋掉了;克拉娜就葬在這個墓地里。雨爾根似乎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情——這不屬于他的思想范圍,因為他的思想只包括過去的一些片斷。每個禮拜天他和一家人去做禮拜,但他只靜靜地坐在教堂里發(fā)呆。有一天正在唱圣詩的時候,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睛閃著光,注視著那個祭壇,注視著他和死去的女朋友曾經多次在一起跪過的那塊地方。他喊出她的名字來,他的面色慘白,眼淚沿著臉頰流下來。
人們把他扶出教堂。他對大家說,他的心情很好,他并不覺得有什么毛病。上帝所給予他的考驗與遺棄,他全記不得了——而上帝,我們的造物主,是聰明、仁愛的,誰能對他懷疑呢?我們的心,我們的理智都承認這一點,《圣經》也證實這一點:“他的工作充滿了仁慈。”
在西班牙,溫暖的微風吹到摩爾人的清真寺圓頂上,吹過橙子樹和月桂樹;處處是歌聲和響板聲。就在這兒,有一位沒有孩子的老人、一個最富有的商人,坐在一幢華麗的房子里。這時有許多孩子拿著火把和平動著的妻子在街上游行過去了。這時老頭子真愿意拿出大量財富再找回他的女兒:他的女兒,或者女兒的孩子——這孩子可能從來就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陽光,因而也不能走進永恒的天國。“可憐的孩子!”
是的,可憐的孩子!他的確是一個孩子,雖然他已經有30歲了——這就是老斯卡根的雨爾根的年齡。
流沙把教堂墓地的墳墓全都蓋滿了,蓋到墻頂那么高。雖然如此,死者還得在這兒和比他們先逝去的親族或親愛的人葬在一起。商人布洛涅和他的妻子,現在就跟他們的孩子一道,躺在這白沙的下面。
現在是春天了——是暴風雨的季節(jié)。沙上的沙丘粒飛到空中,形成煙霧;海上翻出洶涌的浪濤;鳥兒像暴風中的云塊一樣,成群地在沙丘上盤旋和尖叫。在沿著斯卡根港汊到胡斯埠沙丘的這條海岸線上,船只接二連三地觸到礁上出了事。
有一天下午雨爾根單獨地坐在房間里,他的頭腦忽然似乎清醒起來;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小時候,常常驅使他走到荒地和沙丘之間去。
“回家!回家!”他說。誰也沒有聽到他。他走出屋子,向沙丘走去。沙子和石子吹到他的臉上來,在他的周圍打旋。他向教堂走,沙子堆到墻上來,快要蓋住窗子的一半了?墒情T口的積沙被鏟掉了,因此教堂的入口是敞開的。雨爾根走進去。
風暴在斯卡根鎮(zhèn)上呼嘯。這樣的風暴,這樣可怕的天氣,人們記憶中從來不曾有過。但是雨爾根是在上帝的屋子里。當外面正是黑夜的時候,他的靈魂里就現出了一線光明——一線永遠不滅的光明。他覺得,壓在他頭上的那塊沉重的石頭現在爆裂了。他仿佛聽到了風琴的聲音——不過這只是風暴和海的呼嘯。他在一個座位上坐下來?窗,蠟燭一根接著一根地點起來了。這兒現在出現了一種華麗的景象,像他在西班牙所看到的一樣。市府老參議員們和市長們的肖像現在都有了生命。他們從掛過許多世紀的墻上走下來,坐到唱詩班的席位上去。教堂的大門和小門都自動打開了;所有的死人,穿著他們生前那個時代的節(jié)日衣服,在悅耳的音樂聲中走進來了,在凳子上坐下來了。于是圣詩的歌聲,像洶涌的浪濤一樣,洪亮地唱起來了。住在胡斯埠的沙丘上的他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都來了;商人布洛涅和他的妻子也來了;在他們的旁邊、緊貼著雨爾根,坐著他們和善的、美麗的女兒。她把手向雨爾根伸來,他們一起走向祭壇:他們曾經在這兒一起跪過。牧師把他們的手拉到一起,把他們結為愛情的終身伴侶。于是喇叭聲響起來了——悅耳得像一個充滿了歡樂和平望的小孩子的聲音。它擴大成為風琴聲,最后變成充滿了洪亮的高貴的音色所組成的暴風雨,使人聽到非常愉快,然而它卻是強烈得足夠打碎墳上的石頭。
掛在唱詩班席位頂上的那只小船,這時落到他們兩人面前來了。它變得非常龐大和美麗;它有綢子做的帆和鍍金的帆桁:它的錨是赤金的,每一根纜索,像那支古老的歌中所說的,是“摻雜著生絲”。這對新婚夫婦走上這條船,所有做禮拜的人也跟著他們一起走上來,因為大家在這兒都有自己的位置和快樂。教堂的墻壁和拱門,像接骨木樹和芬芳的菩提樹一樣,都開出花來了;它們的枝葉在搖動著,散發(fā)出一種清涼的香氣;于是它們彎下來,向兩邊分開;這時船就拋錨,在中間開過去,開向大海,開向天空;教堂里的每一根蠟燭是一顆星,風吹出一首圣詩的調子,于是大家便跟著風一起唱:
“在愛情中走向快樂!——任何生命都不會滅亡!永遠的幸福!哈利路亞!”
這也是雨爾根在這個世界里所說的最后的話。連接著不滅的靈魂的那根線現在斷了;這個陰暗的教堂里現在只有一具死尸——風暴在它的周圍呼嘯,用散沙把它掩蓋住。
第二天早晨是禮拜天;教徒和牧師都來做禮拜。到教堂去的那條路是很難走的,在沙子上幾乎無法通過。當他們最后到來的時候,教堂的入口已經高高地堆起了一座沙丘。牧師念了一個簡短的禱告,說:上帝把自己的屋子的門封了,大家可以走開,到別的地方去建立一座新的教堂。
于是他們唱了一首圣詩,然后就都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在斯卡根這個鎮(zhèn)上,雨爾根已經不見了;即使在沙丘上人們也找不到他。據說滾到沙灘上來的洶涌的浪濤把他卷走了。
他的尸體被埋在一個最大的石棺——教堂——里面。在風暴中,上帝親手用土把他的棺材蓋;大堆的沙子壓到那上面,現在仍然壓在那上面。
飛沙把那些拱形圓頂都蓋住了。教堂上現在長滿了山楂和玫瑰樹;行人現在可以在那上面散步,一直走到冒出沙土的那座教堂塔樓。這座塔樓像一塊巨大的墓碑,在附近十多里地都望得見。任何皇帝都不會有這樣漂亮的墓碑!誰也不來攪亂死者的安息,因為在此以前誰也不知道有這件事情:這個故事是沙丘間的風暴對我唱出來的。
-----------------
。1860年)
這個故事最先發(fā)表在1860年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話和故事集》第一卷第四部。這個故事與《柳樹下的夢》、《依卜和克麗斯玎》和《老單身漢的睡帽》,在情節(jié)、感情和氣氛方面有很多相似之處——都是天真無邪的真摯愛情,在人生的坎坷之路上最后發(fā)展成為悲劇,調子是低沉的。這就不得不使人聯想起安徒生本人一生在愛情上的遭遇。但他不愿意使讀者感到過于哀傷,所以他就照例求助于上帝,使他老人家動用他的慈悲,把人間的悲哀轉化成為“幸福”——當然是虛無縹緲幻想中的“幸福”,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她把手向雨爾根伸來,他們一起走向祭壇:他們曾經在這兒跪過。牧師把他們的手拉到一起,把他們結為愛情的終身伴侶。
“關于這篇故事安徒生在他1869年出版的《故事全集》中寫道:“我發(fā)現這里(即安徒生當時訪問過的斯卡根和尤特蘭西海岸)的太自然和生活習俗很美。它們成為溶進我的創(chuàng)作中的思想基礎。這些思想長期縈繞在我的腦際。它們源于我和丹麥詩人奧倫施拉格的一次談話。他的話在我年輕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過那時我的理解只停留在字面上,不像現在這樣清楚。我們談到‘永恒’的問題,奧倫施拉格問:‘你為什么那樣有把握,認為此生以后還有另一個生命?’我向他肯定,我完全相信這一點,根據是上帝的大公無私。不過我對他講的時候,我使用了不恰當的字眼:‘這是人的要求’。”
“于是他繼續(xù)說:‘你敢于要求永恒的生命,不覺得僭越么?上帝不是在此生已經給了你無限的恩惠么?我知道上帝已經給了我深厚的恩惠。當我死時閉上眼睛的當兒,我將懷著感激的心情向他祈禱,感謝他。如果他還要給我一個新的、永恒的生命,我將作為一項新的無限深廣的恩典來接收它。’我說:‘你很容易說這樣的話,在這個世界上上帝給你的賜予已經不少了,我也可以這樣說。不過想想看,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許多人,卻不能這樣說——許多人身體有病,神智不健全,在最悲痛的情況下過日子,憂傷和平困一直伴隨著他們。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受難呢?為什么我們的份額是如此不平等呢?這是極錯誤的,而上帝就不應該做錯誤的事!因此上帝得作出補償。他將作出我們所做不到的事:他將給我們永恒的生命!’這番談話就使我產生了寫《沙丘的故事》的動機”。
這番談話說明了安徒生的上帝觀,也說明了他的苦悶:他無法解釋他自己的生存——特別是他在愛情上的遭遇。
相關推薦:
小升初試題、期中期末題、小學奧數題
盡在奧數網公眾號
歡迎使用手機、平板等移動設備訪問幼教網,幼兒教育我們一路陪伴同行!>>點擊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