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來自網(wǎng)絡 2009-08-08 16:22:41
修道士依洛納提烏斯作為一個朋友和醫(yī)生來看他,帶給他宗教上的安慰的話語,談起宗教中的和平與快樂、人類的罪過,和從上帝所能得到的慈悲與安息。
這番話像溫暖的太陽光,照在肥沃的土壤上。土壤冒著水蒸氣,升起一層霧,形成一系列的思想圖畫,而這些圖畫是有現(xiàn)實的基礎的。從這些浮著的島上,他遙望下邊人類的生活:這生活充滿了錯誤和失望——而他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藝術是一個女術士,把我們帶進虛榮和人世間的情欲中去。我們對自己虛偽,對朋友虛偽,對上帝也虛偽。那條蛇老是不停地在我們的心里講:“吃吧,你將會像上帝一樣①。”
、僦浮妒ソ(jīng)·舊約全書·創(chuàng)世記》第三章,第四、五節(jié)中蛇對夏娃說的一段話:“蛇對女人說……因為神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神能知道善惡。”
他覺得他現(xiàn)在第一次認識了自己,找到了真理和和平的道路。教會就是上帝的光和光明——在修道士的靜修室內他將找到安靜,在安靜中人生的樹將可以永恒地生長下去。
師兄依洛納提烏斯支持他的信心;他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人間的兒子現(xiàn)在變成了教會的一個仆人——這個年輕藝術家舍棄了人世,到修道院里去隱居起來了。
師兄師弟們是多么熱情地歡迎他!他加入教會,成了一個節(jié)日。在他看來,上帝就生活在教會的太陽光里,從那些神圣的畫像和明亮的十字架上對他射出光來。在黃昏,當太陽落下去的時候,他在他的靜修室里打開窗子,向古老的羅馬,向那些殘破的廟宇和那莊嚴的、毀滅了的“訶里生”眺望。他在春天里看到這一切;這時槐樹正開滿了花,長春藤在現(xiàn)出新鮮的綠色,玫瑰花在遍地舒展著花瓣,圓佛手柑和橙子在發(fā)著光,棕櫚樹在搖動著枝葉;這時他感到一種他從來沒有感到過的、激動著他的感覺。那片廣闊的、安靜的坎帕尼亞向那藍色的、蓋滿積雪的高山展開去,好像它是被繪在空中似的。它們都相互融成一個整體,呈現(xiàn)出和平和美的氣息;它們在一種夢境中飄浮著,這全部都是一個夢!
是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夢。這個夢可以一連做許多鐘頭,做完了又繼續(xù)做下去。但是修道院的生活是經(jīng)年累月的生活——是無窮盡的歲月的生活。
內心可以產(chǎn)生許多不潔的東西。他得承認這個事實!在他心里有時偶爾燃燒起來的那種火焰究竟是什么呢?那種違反他的志愿的、不停地流著的罪惡的泉水,究竟是什么呢?他責備著他的軀體,但是罪惡卻是從他的內心里流出來的。他的精神里有一部分東西,像蛇一樣柔軟,卷做一團,和他的良心一道在博愛的外衣下隱藏起來,同時這樣來安慰自己:那些圣者在為我們祈禱,圣母也在為我們祈禱,耶穌甚至還在為我們流血——這究竟是什么呢?難道這是孩子氣或青年人的輕浮習氣在作怪,把自己置于上帝仁慈之下,以為自己就因此得到超升,高出一切世人之上嗎?
許多年以后,有一天他遇到了還能認出他的安吉羅。
“人!”他說,“不錯,就是你,你現(xiàn)在很快樂嗎?你違反了上帝的意志而犯了罪,你舍棄了他賜給你的才能——你忽略了你在人世間要完成的任務!請你讀讀關于那個藏錢的寓言吧!大師作的這個寓言,就是真理呀!你得到了什么呢?你找到了什么呢?你不是在創(chuàng)造一個夢的生活嗎?你不是也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根據(jù)你自己的一套想法,為你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宗教嗎?好像一切就是一個夢、一個幻想似的!多荒唐的思想呀!”
“魔鬼啊,請你走開吧!”這位修道士說。于是他就從安吉羅那里走開。
“這是一個魔鬼,一個現(xiàn)身說法的魔鬼!今天我算是親眼看到他了!”這位修道士低聲說。“只要我向他伸出一個手指,他就會抓住我整個的手。但是不成,”他嘆了一口氣,“罪惡是在我自己的身體里面,罪惡也是在這個人的身體里面。但是他卻沒有被罪惡壓倒;他昂起頭,自由自在地,享受著自己的快樂,而我卻在宗教的安慰中去追求我的愉快。假如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安慰而已呢?假如說,這兒的一切,像我舍棄了的人世那樣,只不過是些美麗的夢想罷了?只不過像紅色的暮云那樣美的、像遠山那樣淡藍的幻覺,而當你一走進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呢?永恒。∧阆褚粋龐大的、無邊的風平浪靜的海洋,你向我們招手,向我們呼喊,使我們充滿了期望——而當我們向你追求的時候,我們就下沉、消逝、滅亡,失去了存在!幻想!走開吧!滾開吧!”
他坐在堅硬的臥榻上沒有眼淚可流,他沉浸在苦思之中;他跪下來——跪在誰的面前呢?跪在墻邊那個石雕的十字架面前嗎?——不是的,是習慣使身軀這樣彎下來。
他越陷入深思,就越感到黑暗。“內心是空的,外面也是空的!這一生算是浪費掉了!”這個思想的雪球在滾動著,越滾越大,把他壓碎——把他消滅了。
“我無法把那個咬噬著我的內心的毛蟲講給任何人聽!我的秘密就是在我手中的囚徒。如果我釋放他,那么我就會被他所掌握!”
上帝的力量在他身體內笑著,斗爭著。
“上帝!上帝啊!”他在失望中呼號著,“請發(fā)慈悲,給我信心吧!你的賜予,我已經(jīng)舍棄掉了;我放棄了我在世界上應該完成的任務。我缺乏力量,而你并沒有賜給我力量。
‘不朽’啊——我胸中的素琪……走開吧!滾開吧!……它將像我生命中最好的一顆珠寶——那另一個素琪一樣,要被埋葬掉了。它將永遠也不能再從墳墓里升起來了!”
那顆星在玫瑰色的空中亮著;那顆星總有一天會熄滅,會消逝的;但人類的靈魂將會活下來,發(fā)出光輝。它的顫抖著的光輝照在白色的墻上,但是它沒有寫下上帝的榮光、慈悲、博愛和在這個信徒的心里所激動著的東西。
“我心里的素琪是永遠不會死亡的……她在意識中存在嗎?世上會有不可測度的存在嗎?是的,是的,我自己就是不可測度的。啊,上帝啊!你也是不可測度的。你的整個世界是不可測度的……是一個具有力量的奇異的作品,是光榮,是愛!”
他的眼睛閃出光來,他的眼睛破裂了。教堂的喪鐘是在他身上、他這個死人的身上的一個最后的聲音。人們把他埋葬了,用從耶路撒冷帶來的土把他蓋住了——土中混雜著虔誠圣者的骨灰。
許多年以后,像在他以前逝世的僧人一樣,他的骸骨也被挖了出來;它被穿上了棕色的僧衣,手上掛了一串念珠。他的遺骨——在這修道院的墳墓里所能找到的遺骨——全都被陳列在遺骨龕里。太陽在外面照著,香煙在里面飄蕩,人們正在念彌撒。
許多年過去了。
那些骸骨都倒下來了,混雜在一起。骷髏堆積起來,沿著教堂形成一座外墻。他的頭也躺在灼熱的太陽光中。這兒的死者真是不知有多少。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看啊,在太陽光中,那兩只空洞的眼窩里有某種東西在轉動!這是什么呢?有一條雜色的蜥蜴在這個骷髏的洞里活動,在那兩個空洞的大眼窩里滑溜。這個腦袋里現(xiàn)在有了生命——這個腦袋,在某個時候,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偉大的思想、光明的夢、對于藝術和“美”的愛;曾經(jīng)流過兩行熱淚,曾經(jīng)作過“不朽”的希望。蜥蜴逃走了,不見了;骷髏跌成了碎片,成了塵土中的塵土。
許多世紀過去了,那顆明亮的星仍然在照著,又大又亮,一點也沒有改變,像它數(shù)千年以前照著的一樣?諝馍⑸涑黾t光,像玫瑰一樣鮮艷,像血一樣深紅。
在那塊曾經(jīng)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和一個神廟的廢墟的地方,面對著一個廣場,現(xiàn)在建立起了一個修女庵。
在修女庵的花園里,人們挖了一個墳坑,因為有一個年輕的修女死了,要在這天早晨下葬。鏟子觸到了一塊石頭,它發(fā)著雪亮的光。不一會兒,一塊大理石雕的肩膀出現(xiàn)了,接著更多的部分露出來。這時人們就更當心地使著鏟子;一個女子的頭露出來了,接著是一對蝴蝶的翅膀①。在這個要埋葬一位年輕的修女的墳坑里,人們在一個粉紅色的早晨,取出了一個用雪白的大理石雕刻的素琪的形象。
、贀(jù)古希臘人的想象,素琪長著一對蝴蝶的翅膀。古人認為靈魂會飛,因此對于代表靈魂的素琪,有了這樣的假想。
“它是多美,多完整!它是一件最興盛的時代的藝術品!”人們說。
它的雕刻師可能是誰呢?誰也不知道,除了那顆照耀了數(shù)千年的星兒以外,誰也記不起他。只有這顆星看到過他在人間一生的經(jīng)歷,他的考驗,他的弱點,他的概念:“只是一個人!……不過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消滅了,正如灰塵是要消滅的一樣。但是他最高尚的斗爭和最光榮的勞作的成果表現(xiàn)出他生存的神圣的一面——這個永遠不滅的、比他具有更悠久的生命的素琪。這個凡人所發(fā)出的光輝,這個他所遺下的成果,現(xiàn)在被人觀看、欣賞、景仰和愛慕。”
那顆明亮的晨星在玫瑰色的空中對這素琪灑下它的光輝——也對觀眾的愉快的面孔灑下它的光輝。這些觀眾正在用驚奇的眼光瞻仰這尊大理石雕刻的靈魂的形象。
人世間的東西會逝去和被遺忘——只有在廣闊的天空中的那顆星知道這一點。至美的東西會照著后世;等后世一代一代地過去了以后,素琪仍然還會充滿著生命!
。1862年)
這篇故事發(fā)表在1862年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話和故事集》第二卷第二部里。故事雖然是描寫一個藝術家在他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靈魂的顫動不安和苦悶,但事實上它也涉及到一切嚴肅的創(chuàng)作家——作家和詩人。這位藝術家站在梵蒂岡城內,站在數(shù)千年來許多大師雕刻的那些大理石像的面前。他胸中起了一種雄渾的感覺,感到身體內有某種崇高、神圣、高超、偉大和善良的東西。于是,他也希望能從大理石中創(chuàng)造和雕刻出同樣的形象。他希望能從自己心中所感覺著的,向那永恒無際的空間飛躍著的那種感覺,創(chuàng)造出一種形象來。不過怎么樣的一種形象呢?在許多年的靈魂斗爭、幻想、失望及至藝術家本人滅亡,被世人遺忘以后,“在一個要埋葬一位年輕修女的墳坑里,人們在一個粉紅色的早晨,取出了一個雪白的大理石雕刻的素琪的形象。”“它是多美,多完整啊!它是一種最興盛的時代的藝術品!”梵高的畫,莫扎特的音樂及其作者也幾乎都有同樣遭遇。
關于這篇故事的寫作過程,安徒生在他1861年的日記中寫道,故事于這年他在羅馬的時候動筆。那時他記起了1833—1834年他在羅馬的時候,想起了要寫這樣一篇故事。當時有一個年輕人死了。人們在為他掘墳墓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希臘神話中酒神的一尊雕像。他回到哥本哈根以后,把他寫好的這篇故事念給朋友們聽,又在1861年9月11日重寫了一次,最后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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