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吳昌碩的風(fēng)月往事

　　陳巨來說《吳昌碩軼事》：“昌老在七十前，曾納一妾，未二年，即跟別人不別而行，昌老念念不已，后自作解嘲，笑謂先外舅曰：‘吾情深，她一往。’殊覺風(fēng)趣也。”與《安持人物瑣憶》說吳昌碩風(fēng)趣相對應(yīng)，黃裳早年的《珠還集》里也有《吳倉碩小箋》一則，是說缶老當(dāng)年吃花酒的掌故。

　　曾經(jīng)的社交場所，文人和妓女交接是為揚名而自我炒作必需的程序之一。老狂人冒鶴亭與賽金花的纏綿被人傳為笑談，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倒是冒鶴亭反戈一擊撰《孽海花閑話》，其中不客氣地爆料吳昌碩與賽金花相會的一樁糗事。

　　《孽�；ㄩe話》雪藏半個多世紀(jì)而重出江湖，其中有段小插曲活靈活現(xiàn)：——吳昌碩嘗詣彩云，彩云問貴班，曰知縣。問何省，曰江蘇。彩云笑曰：“我隨使節(jié)時，你們知縣大老爺來稟安，從人展開手本，極似一柄折疊扇也。”昌碩連呼不色頭，滿座大笑。

　　衰年變法，齊白石60歲后方修成正果，而吳昌碩比齊白石得名更晚，公元1913年才時來運轉(zhuǎn)，出任西泠印社首任社長。這年，得王一亭之助，老畫家遷居到市區(qū)吉慶里，初春，吳昌碩在王一亭安排下首度到“六三園”聽日本歌妓葉娘鼓琴。翌年，又在該園舉辦個人畫展，從此贏得日本人稱“嘉道一人”之譽。是年歲在甲寅，吳昌碩71歲。葉德輝的《觀古堂詩集》，有《為魏阜甌孝廉題其夫人傅彩云墨牡丹畫軸，畫為箕神作，筆墨頗奇恣。夫人即賽金花》一首，還有記吳昌碩兩首：一、《題吳昌碩淵明采菊圖》；二、《上海日本領(lǐng)事館有吉銘招飲六三園，即席賦贈，并呈林出賢次郎、吳昌碩、王一亭諸子》。次一首具體描述了歡會的場景——

　　客中盛暑苦奔走，海上仙人忽招手。相招劇飲六三園，樓臺金碧無纖垢。疏篁古柳夾溪橋，細(xì)草幽花雜弓畝。紙窗竹屋畫圖開，主賓迭坐攜尊酒。主人者誰有吉銘，年少狎主牛耳盟。王郎畫筆健扛鼎，補景卻待唐吳生。詩人坐對林和靖，愧我百藝無一成。掀帷姹女跪進(jìn)食，遠(yuǎn)聽橐橐停履聲。一姝妖冶一肥澤，照眼卻似桃李榮。桃李獨占春光早，人亦如花長不老。神山本是王母部，時有飛瓊出瑤島。庖有麟脯膾鸞膏，飯熟胡麻果仙棗。主人饕餮客忘歸，相逢可惜吾衰老。吾生衰老奚足悲，飲酒且和淵明詩。園中晚景留夕照，況有皓月臨清池。四時佳境別朝暮，暮氣總被旁人嗤。此間夜市如白晝，返舍不羨揮戈遲。轟雷掣電天又曉，赫赫初日扶桑枝。我歌試諗眾佳客，中外禔福今何時。會看天河洗凈甲兵氣，瀛海如鏡騰朝曦。

　　來燕榭曾深有感慨地說：“吳倉老是近代鼎鼎大名的畫家、書家、印人。我也看過幾本他的傳記，記載的大抵是他怎樣刻苦作畫、吟詩、刻圖章的故事，但對畫家生活的全貌卻不大清。這張便條使我們知道他有時也吃花酒，就很有價值。好像也不會成為盛德之累。因為他生活在那個時代，無法跳出那個具體環(huán)境，這一切原是很自然的。”是的，《上海·愛：名妓、知識分子和娛樂文化(1850-1910)》，這部美國學(xué)者葉凱蒂的新著，為黃裳的持平之論提供了有力的學(xué)術(shù)支持。那個時代，只有在聲色場所里縱情游走，文人的作品，才可以獲得巨大的廣告效應(yīng)。

　　葉德輝作為一代名士和藏書大家，還著有《消夏百一詩》《觀畫百詠》等，均可以作為美術(shù)史優(yōu)秀的參考資料看。恨此公恃才自傲，屢吃不識時務(wù)之虧。蘇精撰《近代藏書三十家》說觀古堂：“辛亥革命時，葉德輝暫避于山中，事定后曾因嘲謔民國，一度為湖南當(dāng)局逮捕，經(jīng)王闿運等人營救，轉(zhuǎn)赴上海停留半年才回湘。以后葉德輝經(jīng)常四處游歷，或滯居吳縣。民國四年(1915)他被推舉為湖南省教育學(xué)會會長，又因葉家自光緒中以販運安化紅茶銷往俄國致富，進(jìn)而被推任長沙總商會會長。民國十六年(1927)四月間，共產(chǎn)黨在湖南引發(fā)農(nóng)民運動，以打倒地主和土豪劣紳為口號，葉德輝于四月初八日遭到逮捕并公審，十一日處決，年六十四歲。”真可謂“文章太怪傷游戲，知遇難酬負(fù)圣明”。葉德輝自己為友人易順鼎所賦之詩句，反對自己的命運而一語成讖。傳說，他寫了古怪的丑化笑罵農(nóng)民協(xié)會之對聯(lián)，一時激怒了紅色農(nóng)運領(lǐng)袖柳直荀，旋被當(dāng)場判了死刑。作為那個時代的“大謠”，葉德輝最終遭遇“嚴(yán)打”即不足為奇。

　　齊白石和吳昌碩，都是借助日本人愛其作品而成大名的。當(dāng)年日本有大批文人由衷崇拜中國文藝，借助于中國書畫的杰出作品，為兩國友好頻頻搭橋。而缶老在“六三園”的活動不少，一直持續(xù)到他去世的頭一年。翻檢其存世的畫跡與手書，還有《題雪鳳畫日本仕女》絕句一首也風(fēng)雅無比：“鬒發(fā)如云古錦裳，美人畢竟出東方。倘蒙持贈吾將去，金屋安排黛瑁床。”畫在上海書店2009年6月出版的《藝燦扶桑——日本藏吳昌碩作品精粹》中，上海吳昌碩紀(jì)念館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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