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邊的牧鵝女(2)

　　小伯爵在荒野里轉(zhuǎn)了三天才找到出去的路。這時，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因為當(dāng)?shù)貨]有人認(rèn)識他，人們便把他帶到了王宮里。來到王宮，只見國王和他的王后正端坐在高高的寶座上。于是他單膝跪地，從口袋里把綠寶石小匣子掏了出來，呈送給王后。只見那王后還沒等打開小匣子就昏倒在地了，國王的侍衛(wèi)于是便把少年抓了起來，要把他送進(jìn)牢房。這時王后睜開眼睛并命令侍衛(wèi)把他給放了，然后她讓所有的人都退下，因為她要和小伯爵單獨(dú)談?wù)劇?/p>

　　眾人退下之后，只見王后傷心地哭了起來：“我雖然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生活里充滿了憂愁和痛苦。我本來有三個女兒，其中最小的那個女兒最美麗，大家都說她美得像個天仙：她的皮膚像雪一樣白，她的面龐像花兒一樣嬌艷，她的滿頭金發(fā)像陽光一樣燦爛；她哭泣的時候，從眼睛里流下來的眼淚是一顆顆晶瑩美麗的珍珠和寶石。她十五歲那年，國王把三個女兒全都叫到他的面前，你絕對想像不到當(dāng)她像初升的太陽一般光彩照人地走進(jìn)來時，在場的那些大臣們有多驚異！這時，國王問她們說，孩子們，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離你們而去，所以我要在今天決定你們每一個人在我死后能夠得到些什么。你們?nèi)齻�都很愛我，但其中最愛我的那個卻應(yīng)得到最好的東西。三個女兒都說自己最愛他。于是國王就問，‘你們能告訴我，你們是怎樣愛我的嗎？這樣，我就知道你們是不是真心愛我了。’于是大女兒說，‘我愛父親就像愛最甜的甜點(diǎn)心。’接著，二女兒說，‘我愛父親就像愛我最漂亮的衣服。’可是最小的女兒卻沉默不語，國王便問她，‘你呢，我最親愛的孩子，你是怎樣愛我的呢？’‘我不知道，’她回答說，‘沒有任何東西能與我對你的愛相比。’可國王卻堅持要她說，于是她終于說道，‘您知道，沒有鹽，再好的美味佳肴我也不喜歡。所以，我愛父親就像愛鹽一樣。’國王聽了，非常生氣地說，‘既然你像愛鹽一樣愛我，那我就用鹽來回報你對我的愛好了。’就這樣，他把自己的王國分給了兩個大女兒，卻讓侍從將一袋鹽捆在小女兒身上，并命令他們把她扔到荒蕪人煙的大森林里去。我們?nèi)�都替她求情，可是國王還是沒有回心轉(zhuǎn)意。”王后哭著繼續(xù)說道：“當(dāng)小女兒不得不離開我們的時候，她哭得真?zhèn)�心啊！整條路上都灑滿了她的珍珠眼淚。沒過多久，國王因自己這么嚴(yán)厲地懲罰了小女兒而深感后悔，便派人到森林中去尋找那可憐的孩子，可是找遍了整個大森林還是沒有見到她的蹤影。后來我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被野獸吃掉了，我就會傷心得不能自已。有時我又安慰自己，認(rèn)為她也許還活著，要么藏在哪個山洞里了，要么被什么好心人收養(yǎng)了�？墒牵�當(dāng)我看到你給我的綠寶石小匣子，看見上面鑲嵌著一顆珍珠，且它的形狀和從我女兒眼睛里掉出來的珍珠眼淚一模一樣的時候，你說我有多激動��！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是如何得到這顆珍珠的。”于是小伯爵便告訴她自己是從一個住在大森林中的老太婆那兒得到的。國王和王后聽了之后，便決定去尋找那個老太婆，因為他們認(rèn)為她一定知道小公主的下落。

　　卻說那個老太婆此時正坐在家里的紡車邊紡紗織布，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她腳邊的爐子里燃著的一塊木炭發(fā)出了微弱的亮光。這時，從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嘎嘎嘎的聲音，原來是她的鵝群從草地上回來了，不一會兒，她的女兒也回來了�？墒抢咸�婆卻沒怎么搭理她，只是對她點(diǎn)頭示了意。于是女兒便坐到她的身邊，從她手中接過紡錘，像個年輕的姑娘一般靈巧地紡起線來。她們就這樣默默地干了兩個小時，誰都沒說一句話。這時，她們聽到有什么東西在窗外叫著，還看到有兩只眼睛在忽閃忽閃地往里瞅著。原來那是一只老貓頭鷹在咕咕咕地叫哩。于是老太婆抬頭看了看天，然后說：

　　“時間到了，女兒，去干你的事兒吧。”

　　于是，姑娘便走了出去。她到底要去哪兒呢？只見她穿過草地然后繼續(xù)朝前走去，一直走進(jìn)山谷，最后她來到了三棵老橡樹旁的井邊。這時，圓圓的月亮已經(jīng)悄悄地爬上了山頂，皎潔的月光照在山谷里，一切都是那么明亮，仿佛針兒掉在地上也能找到。只見她取下臉上的面皮，把頭低下在井邊洗了起來。洗完臉后，她又把那張面皮浸到水里，然后再在草地上鋪平?jīng)龈��？墒悄憬^對想像不到這個月光下的女孩是什么樣子！只見她那頭花白的假辮子掉了下來，一頭金發(fā)像陽光一樣披散在肩頭，仿佛像一件外套似的蓋住了她的整個身軀。她的兩只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晶瑩剔透，嬌嫩的雙頰恰似那盛開的花兒。

　　可是美麗的少女卻十分憂傷，她坐到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淚珠一顆顆地落到披散的頭發(fā)間。她就這樣坐了很久，突然，附近的樹林里發(fā)出了一陣沙沙的聲音，她像一頭聽到獵人槍聲的小鹿似的從地上一躍而起。這時，月亮被一團(tuán)星云遮住了，一眨眼，那姑娘又重新套上了她的面皮和假發(fā)，像一盞被風(fēng)吹滅了的燈一樣驟然消逝在樹林之中。

　　姑娘像一片白楊樹葉似的全身顫慄著跑回了家。那老太婆這時正站在門邊，姑娘想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她，可是她卻笑著說：“我已經(jīng)全知道了。”老太婆把姑娘帶進(jìn)屋里，然后在火爐里再加上了一塊木頭，可是她卻沒有坐到紡車前去，而是拿來一把掃帚，開始打掃屋子。“一切都要弄得干干凈凈的才行。”她對姑娘說道。“可是，媽媽，”姑娘說，“你為什么這么晚才開始干呢？你怎么啦？”“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是幾點(diǎn)鐘？”老太婆問道。“還沒到午夜，”姑娘回答說，“可是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diǎn)了。”“你不記得了嗎？你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到我這兒來的呀！”老太婆繼續(xù)說道，“你在我這兒的時間已經(jīng)夠久的了，你不能再待在這兒了。”姑娘吃了一驚，問：“唉，親愛的媽媽，你難道想趕我走嗎？你叫我去哪兒呢？我既沒有朋友，也沒有了家，我能上哪兒去呢？凡是你叫我做的活兒我都做了，你也對我挺滿意，別趕我走吧！”老太婆不愿告訴她真正的原因，只是說：“我不再待在這兒了，可我搬走的時候，要把這兒打掃得干干凈凈的，所以不要妨礙我干活，你也不用擔(dān)心，你會找到住處的。而且我將要給你的報酬你也會很滿意的。”“可是請你告訴我，到底會發(fā)生什么事呢？”姑娘繼續(xù)問道。“我再對你說一遍，不要妨礙我干活。不要再問了，回你的房間去，把臉上的面皮取下來，再穿上你當(dāng)初來我這兒時穿的那件絲綢衣服，然后呆在你自己的房間里，直到我叫你出來為止。”

　　卻說國王和王后以及小伯爵一起出了王宮，準(zhǔn)備到荒野上去找那個老太婆。夜里，小伯爵在森林里掉了隊，只好一個人繼續(xù)朝前走。第二天，他才找到了那條上山的路，便不停地朝前趕路，一直走到天黑才爬到一棵樹上，準(zhǔn)備在那兒過夜。當(dāng)月亮出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影從山上走了下來，雖然這人的手里沒有拿鞭子，可是他卻一眼認(rèn)出這個人就是那個牧鵝女。“呀，”他差點(diǎn)失聲叫了出來，“是她，我剛剛才從一個巫婆的魔掌中逃出來，莫非現(xiàn)在又要落入另一個巫婆的魔掌？”可是，當(dāng)他看到牧鵝女走到井邊取下面皮，一頭金色的長發(fā)披散在肩上的時候，他大吃了一驚，因為他一生也沒見過像她那么美麗的女孩。他大氣都不敢出，卻竭力伸長脖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這個美麗的姑娘。也許是因為他的身體太往前傾，或是別的什么原因，‘喀嚓’一聲，一根樹枝突然斷了下來。就在這時，只見姑娘飛快地套上面皮和假發(fā)，像小鹿似的跳了起來，在月亮被烏云遮住的一剎那，姑娘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她剛逃走，他便從樹上飛快地跳了下來，緊跟在她身后。沒多久，他便看見夜色中有兩個人影穿過草地，原來那是國王和王后。他們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老太婆屋里的亮光，便朝著這邊走了過來。這時，伯爵上前把他在井邊見到的怪事告訴了他們，他們很快就確認(rèn)那一定是他們失蹤多年的女兒。于是他們就興高采烈地朝前走，很快便到了那個有亮光的小屋前。只見那些鵝蹲成一圈，腦袋全都插進(jìn)它們的翅膀里在睡覺哩。他們?nèi)�人朝窗戶里看去，只見那老太婆一個人正坐在屋里紡線，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沒有回頭看。屋子里打掃得干干凈凈，仿佛這兒住的全都是些腳上不會粘上灰塵的小霧人似的。他們看了好一會兒，卻沒看見那個姑娘。于是他們鼓足勇氣，輕輕地敲了敲窗戶。這時，那個好像是一直在等著他們的老太婆站了起來，非常和藹地說：“只管進(jìn)來好了，我早就知道你們來了。”于是，他們走了進(jìn)去，那老太婆又說：“要是你們?nèi)�年前不把自己善良可愛的孩子趕出家門，那今天也不用走這么遠(yuǎn)的路了。只是她在這兒對她也沒什么壞處，因為三年來，她只管放鵝，因此她那小小的心靈并沒受到什么創(chuàng)傷，倒是你們卻一直生活在焦慮不安之中，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說完，她便走到另一扇門前，大聲說：“出來吧，我的女兒。”這時，門兒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位身著袍子的美麗姑娘。只見她一頭金發(fā)披散在肩頭，兩只眼睛撲閃撲閃的，恰似一位下凡的仙女。

　　她朝著自己的父母走去，摟住他們不停地親吻著，大家全都高興得哭了起來。這時，姑娘看見了站在他們身旁的這位年輕的伯爵，她的臉兒就像原野上那羞答答地綻開著的玫瑰。這時，國王說：“親愛的孩子，我的王國已經(jīng)給了你的兩個姐姐，我該拿什么送給你呢？”“她什么都不需要，”老太婆說道，“我要把她為你們流的眼淚還給她，那全是一顆顆比從海里采擷出來的珍珠還要美、比你的整個王國還更珍貴的寶貝。還有，我要把這間小屋留給她，作為她在這兒放鵝的報酬。”話音剛落，那個老太婆便在他們面前消失了。這時，他們聽見四周的墻壁正在嘎嘎作，轉(zhuǎn)頭一看，原來這間小屋已變成了一座華麗的宮殿，御膳桌也已擺好，還有許多仆人正在忙著上菜哩！

　　故事到這兒還沒完，可是給我講這個故事的祖母已經(jīng)記不清楚后面的情節(jié)了。可我總認(rèn)為，美麗的公主一定和伯爵結(jié)了婚，他們一定住在那座宮殿里，過著美滿幸福的生活，一直到老。而當(dāng)初在小屋前飼養(yǎng)的那群小白鵝，是否是那些被老太太收養(yǎng)的少女——她們現(xiàn)在有沒有恢復(fù)人形，并留在年輕的王后身邊當(dāng)侍女，我都不清楚，可是我想一定是這樣的。不過有一點(diǎn)是確信無疑的，那就是那個老太太不是人們所說的老巫婆，而是一位好心腸的女術(shù)士，并且讓公主一生下來，哭出來的就不是眼淚，而是一顆顆珍珠的人，也多半是這位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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