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來自網(wǎng)絡(luò) 2009-08-08 15:58:15
一個富有的漁家親戚去世了,這位親戚住在內(nèi)地,“向東,略為偏北”,正如俗話所說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都要到那兒去;雨爾根也要跟著去。他們從沙丘走過荒地和沼澤地,來到綠色的草原。這兒流著斯加龍河——河里有許多鱔魚、鱔魚媽媽和那些被壞人捉去、砍成幾段的女兒。不過人類對自己同胞的行為比這也好不了多少。那只古老的歌中所提到的騎士布格爵士不就是被壞人謀害了的么?而他自己,雖然人們總說他好,不也是想殺掉那位為他建筑有厚墻和尖塔的堡寨的建筑師么?雨爾根和他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現(xiàn)在就正站在這兒;斯加龍河也從這兒流到尼松灣里去。
護堤墻現(xiàn)在還存留著;紅色崩頹的碎磚散在四周。在這塊地方,騎士布格在建筑師離去以后,對他的一個下人說:“快去追上他,對他說:‘師傅,那個塔兒有點歪。’如果他掉轉(zhuǎn)頭,你就把他殺掉,把我付給他的錢拿回來。不過,如果他不掉轉(zhuǎn)頭,那么就放他走吧。”這人服從了他的指示。那位建筑師回答說:“塔并不歪呀,不過有一天會有一個穿藍大衣的人從西方來;他會叫這個塔傾斜!”100年以后,這樣的事情果然發(fā)生了;西海打進來,塔就倒了。那時堡寨的主人叫做卜里邊·古爾登斯卡納。他在草原盡頭的地方建立起一個更高的新堡寨。它現(xiàn)在仍然存在,叫做北佛斯堡。
雨爾根和他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走過這座堡寨。在這一帶地方,在漫長的冬夜里,人們曾把這個故事講給他聽過,F(xiàn)在他親眼看到了這座堡寨、它的雙道塹壕、樹和灌木林。長滿了鳳尾草的城墻從塹壕里冒出來。不過最好看的還是那些高大的菩提樹。它們長到屋頂那樣高,在空氣中散發(fā)出一種清香;▓@的西北角有一個開滿了花的大灌木林。它像夏綠中的一起冬雪。像這樣的一個接骨木樹林,雨爾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永遠也忘記不了它和那些菩提樹、丹麥的美和香——這些東西在他稚弱的靈魂中為“老年而保存下來”。
更向前走,到那開滿了接骨木樹花的北佛斯堡,路就好走得多了。他們碰到許多乘著牛車去參加葬禮的人。他們也坐上牛車。是的,他們得坐在后面的一個釘著鐵皮的小車廂里,但這當然要比步行好得多。他們就這樣在崎嶇不平的荒地上繼續(xù)前進。拉著這車子的那幾條公牛,在石楠植物中間長著青草的地方,不時總要停一下。太陽在溫暖地照著;遠處升起一股煙霧,在空中翻騰。但是它比空氣還要清,而且是透明的,看起來像是在荒地上跳著和滾著的光線。
“那就是趕著羊群的洛奇(注:這是北歐神話中的一種神仙。),”人們說。這話足夠刺激雨爾根的幻想。他覺得他現(xiàn)在正在走向一個神話的國度,雖然一切還是現(xiàn)實的。這兒是多么寂靜啊!
荒地向四周開展出去,像一張貴重的地毯。石楠開滿了花,深綠的杜松和細嫩的小櫟樹像地上長出來的花束。要不是這里有許多毒蛇,這塊地方倒真是叫人想留下來玩耍一番。
可是旅客們常常提到這些毒蛇,而且談到在此為害的狼群——因此這地方仍舊叫做“多狼地帶”。趕著牛的老頭說,在他父親活著的時候,馬兒常常要跟野獸打惡仗——這些野獸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還說,有一天早晨,他親眼看見他的馬踩著一只被它踢死了的狼,不過這騎馬兒腿上的肉也都被咬掉了。
在崎嶇的荒地和沙子上的旅行,很快就告一結(jié)束。他們在停尸所前面停下來:屋里屋外都擠滿了客人。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地并排停著,馬兒和牛兒到貧瘠的草場上去吃草。像在西海濱的故鄉(xiāng)一樣,巨大的沙丘聳立在屋子的后面,并且向四周綿延地伸展開去。它們怎樣擴展到這塊伸進內(nèi)地幾十里路遠,又寬又高,像海岸一樣空曠的地方呢?是風把它們吹到這兒來的;它們的到來產(chǎn)生了一段歷史。
大家唱著贊美詩。有幾個老年人在流著眼淚。除此以外,在雨爾根看來,大家倒是很高興的。酒菜也很豐盛。鱔魚是又肥又鮮,吃完以后再喝幾口燒酒,像那個養(yǎng)鱔魚的人說的一樣,“把它們埋葬掉”。他的名言在這兒無疑地成了事實。
雨爾根一會兒待在屋里,一會兒跑到外面去。到了第三天,他就在這兒住熟了;這兒就好像他曾在那里度過童年的、沙丘上那座漁人的屋子一樣。這片荒地上有另外一種豐富的東西:這兒長滿了石楠花、黑莓和覆盆子。它們是又大又甜;行人的腳一踩著它們,紅色的汁液就像雨點似地朝下滴。
這兒有一個古墳;那兒也有一個古墳。一根一根的煙柱升向沉靜的天空:人們說這是荒地上的野花。它在黑夜里放出美麗的光彩。
現(xiàn)在是第四天了。入葬的宴會結(jié)束了。他們要從這土丘的地帶回到沙丘的地帶去。
“我們的地方最好,”雨爾根的養(yǎng)父說。“這些土丘沒有氣魄。”
于是他們就談起沙丘是怎樣形成的。事情似乎是非常容易理解。海岸上出現(xiàn)了一具尸體;農(nóng)人們就把它埋在教堂的墓地里面。于是沙子開始飛起來,海開始瘋狂地打進內(nèi)地。教區(qū)的一個聰明人叫大家趕快把墳挖開,看看那里面的死者是否躺著舔自己的拇指;如果他是在舔,那末他們埋葬掉的就是一個“海人”了;海在沒有收回他以前,決不會安靜的。所以這座墳就被挖開了,“海人”躺在那里面舔大拇指。他們立刻把他放進一部牛車里,拖著牛車的那兩條牛好像是被牛虻刺著似的,拉著這個“海人”,越過荒地和沼澤地,一直向大海走去。這時沙子就停止飛舞,可是沙丘依舊停在原地沒有動。這些他在兒時最快樂的日子里、在一個入葬的宴會的期間所聽來的故事,雨爾根都在他的記憶中保存下來了。
出門去走走、看看新的地方和新的人,這全都是愉快的事情!他還要走得更遠。他不到14歲,還是一個孩子。他乘著一條船出去看看這世界所能給他看的東西:他體驗過惡劣的天氣、陰沉的海、人間的惡意和硬心腸的人。他成了船上的一個侍役。他得忍受粗劣的伙食和寒冷的夜、拳打和腳踢。這時他高貴的西班牙的血統(tǒng)里有某種東西在沸騰著,毒辣的字眼爬到他嘴唇邊上,但是最聰明的辦法還是把這些字眼吞下去為好。這種感覺和鱔魚被剝了皮、切成片、放在鍋里炒的時候完全一樣。
“我要回去了!”他身體里有一個聲音說。
他看到了西班牙的海岸——他父母的祖國;甚至還看到了他們曾經(jīng)在幸福和快樂中生活過的那個城市。不過他對于他的故鄉(xiāng)和族人什么也不知道,而關(guān)于他的事情,他的族人更不知道。
這個可憐的小侍役沒有得到上岸的許可;不過在他們停泊的最后一天,總算上岸去了一次,因為有人買了許多東西,他得去拿到船上來。
雨爾根穿著襤襟的衣服。這些衣服像是在溝里洗過、在煙囪上曬干的;他——一個住在沙丘里的人——算是第一次看到了一個大城市。房子是多么高大,街道是多么窄,人是多么擠!有的人朝這邊擠,有的人朝那邊擠——簡直像是市民和農(nóng)人、僧侶和兵士所形成的一個大蜂窩——叫聲和喊聲、驢子和騾子的鈴聲、教堂的鐘聲混做一團;歌聲和鼓聲、砍柴聲和敲打聲,形成亂嘈嘈的一起,因為每個行業(yè)手藝人的工場就在自己的門口或階前。太陽照得那么熱,空氣是那么悶,人們好像是走進一個擠滿了嗡嗡叫的甲蟲、金龜子、蜜蜂和蒼蠅的爐子。雨爾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走哪一條路。這時他看到前面一座主教堂的威嚴的大門。燈光在陰暗的教堂走廊上照著,一股香煙向他起來。甚至最窮苦的衣衫襤褸的乞丐也爬上石級,到教堂里去。雨爾根跟著一個水手走進去,站在這神圣的屋子里。彩色的畫像從金色的底上射出光來。圣母抱著幼小的耶穌立在祭壇上,四周是一起燈光和鮮花。牧師穿著節(jié)日的衣服在唱圣詩,歌詠隊的孩子穿著漂亮的服裝,在搖晃著銀香爐。這兒是一起華麗和莊嚴的景象。這情景滲進雨爾根的靈魂,使他神往。他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教會和信心感動了他,觸動了他的靈魂,他的眼睛里閃出淚珠。
大家走出教堂,到市場上去。人們買了一些廚房的用具和食品,要他送回船上。到船上去的路并不短,他很疲倦,便在一幢有大理石圓柱、雕像和寬臺階的華麗的房子面前休息了一會兒。他把背著的東西靠墻放著。這時有一個穿制服的仆人走出來,舉起一根包著銀頭的手杖,把他趕-
走了。他本來是這家的一個孫子?墒钦l也不知道,他自己當然更不知道。
他回到船上來。這兒有的是咒罵和鞭打,睡眠不足和沉重的工作——他得忍受這樣的生活!人們說,青年時代受些苦只有好處——是的,如果年老能夠得到一點幸福的話。他的雇傭合同滿期了。船又在林卻平海峽停下來。他走上岸,回到胡斯埠沙丘上的家里去。不過,在他航行的時候,養(yǎng)母已經(jīng)去世了。
接著就是一個嚴寒的冬天。暴風雪掃過陸地和海上;出門是很困難的。世界上的事情安排得多么不平均。‘斶@兒正是寒冷刺骨和刮暴風雪的時候,西班牙的天空上正照著熾熱的太陽——是的,太熱了。然而在這兒的家鄉(xiāng),只要晴朗的下霜天一出現(xiàn),雨爾根就可以看到大群的天鵝在海上飛來,越過尼松灣向北佛斯堡飛去。他覺得這兒可以呼吸到最好的空氣,這兒將會有一個美麗的夏天!他在想象中看到了石楠植物開花,結(jié)滿了成熟的、甜蜜的漿果;看到了北佛斯堡的接骨木樹和平提樹開滿了花朵。他決定再回到北佛斯堡去一次。
春天來了,捕魚的季節(jié)又開始了。雨爾根也參加這項工作。他在過去一年中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成年人,做起活來非常敏捷。他充滿了生命力,他能游水,踩水,在水里自由翻騰。人們常常警告他要當心大群的青花魚:就是最能干的游泳家也不免被它們捉住,被它們拖下去和吃掉,因而也就此完結(jié)。但是雨爾根的命運卻不是這樣。
沙丘上的鄰居家里有一個名叫莫爾登的男子。雨爾根和他非常要好。他們在開到挪威去的同一條船上工作,他們還要一同到荷蘭去。他們兩人從來沒有鬧過別扭,不過這種事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果一個人的脾氣急躁,他是很容易采取激烈的行動的。有一天雨爾根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兩人在船上無緣無故地吵起來了。他們在一個船艙口后邊坐著,正在吃放在他們之間的、用一個土盤子盛著的食物。雨爾根拿著一把小刀,當著莫爾登的面把它舉起來。在這同時,他臉上變得像灰一樣白,雙眼現(xiàn)出難看的神色。莫爾登只是說:
“嗨,你也是那種喜歡耍刀子的人啦!”
這話還沒有說完,雨爾根的手就垂下來了。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繼續(xù)吃下去。后來他走開了,去做他的工作。他做完工作回來,就到莫爾登那兒去說:
“請你打我的耳光吧!我應(yīng)該受到這種懲罰。我的肚皮真像有一個鍋在沸騰。”
“不要再提這事吧,”莫爾登說。于是他們成了更要好的朋友。當他們后來回到尤蘭的沙丘之間去、講到他們航海的經(jīng)歷時,這件事也同時被提到了。雨爾根的確可以沸騰起來,但他仍然是一個誠實的鍋。
“他的確不是一個尤蘭人!人們不能把他當做一個尤蘭人!”莫爾登的這句話說得很幽默。
他們兩人都是年輕和健壯的。但雨爾根卻是最活潑。
在挪威,農(nóng)人爬到山上去,在高地上尋找放牧牲畜的牧場。在尤蘭西岸一帶,人們在沙丘之間建造茅屋。茅屋是用破船的材料搭起來的,頂上蓋的是草皮和石楠植物。屋子四周沿墻的地方就是睡覺的地方;初春的時候,漁人也在這兒生活和睡覺。每個漁人有一個所謂”女助手”。她的工作是:替漁人把魚餌安在鉤子上;當漁人回到岸上來的時候;準備熱啤酒來迎接他們;當他們回到茅屋里來,覺得疲倦的時候,拿飯給他們吃。此外,她們還要把魚運到岸上來,把魚切開,以及做許多其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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