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夫和他的靈魂（六）

　　他們離開城市三英里之后，年輕的漁夫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對他的靈魂說：“你為什么要我殺了商人，還搶走他的黃金？你真是太壞了。”

　　然而他的靈魂卻回答說：“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不，”年輕的漁夫大聲喊道，“我平靜不了，因?yàn)槟阋�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所恨的。你也讓我恨，我要你告訴我為何要教我做這種事。”

　　他的靈魂回答說：“過去你把我送到世界上去的時(shí)候，你并沒有給我一顆心，所以我學(xué)會了去做這一切事情，而且也喜歡這樣。”

　　“你在說什么？”年輕的漁夫喃喃地說。

　　“你是知道的，”他的靈魂回答說，“你知道得很清楚。你難道忘記了你沒有送給我一顆心嗎？我不相信。所以不要自尋煩惱，也不要為我擔(dān)心，請放心吧，因?yàn)槭郎蠜]有除去不掉的痛苦，也沒有享受不到的快樂。”

　　年輕的漁夫聽到這些話后，他渾身發(fā)抖起來，對他的靈魂說：“不，你是很壞的，甚至使我忘記了我的愛人，并用多種誘惑來引誘我，還使我的雙腳踏上了罪惡之路。”

　　他的靈魂回答他說：“你過去把我送到世界上去的時(shí)候，你并沒有給我一顧心啊，所以我學(xué)會了去做這一切事并喜歡做這些事。來吧，讓我們到另一座城市去，去尋樂子吧，因?yàn)槲覀円延辛司虐�黃金。”

　　然而年輕的漁夫拿出九包黃金后就一下子扔在了地上，并用腳猛踩著。

　　“不，”漁夫大聲吼道，“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我也不會再跟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跟我從前送走你那樣，我現(xiàn)在也要那樣趕你走了，因?yàn)槟銓ξ覜]有任何好處。”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去背朝著月亮，用那把綠色蛇皮刀柄的小刀，準(zhǔn)備把他自己身體的影子，也就是他的靈魂之軀從他雙腳的四周切開。

　　然而他的靈魂連動(dòng)都不動(dòng)一下，不想離開他，也不理睬他的命令，還對他說：“那個(gè)女巫教給你的魔法已經(jīng)不再管用了，因?yàn)槲也豢赡茈x開你，你也不可能把我趕走了。一個(gè)人一生中只能把他的靈魂送走一次，但是他一旦把自己的靈魂收了回來，就得永遠(yuǎn)地留住它了，這既是對他的懲罰，也是給他的回報(bào)。”

　　年輕的漁夫臉色開始發(fā)白，握緊自己的拳頭，大聲叫著：“她沒有告訴我這一點(diǎn)，她騙了我啦。”

　　“不，”他的靈魂回答說，“不過她對她自己崇拜的那個(gè)‘他’可動(dòng)了真心的，她要做他永遠(yuǎn)的仆人。”

　　年輕的漁夫此刻已明白他再也不能夠趕走他的靈魂，況且是—個(gè)邪惡的靈魂，還要永遠(yuǎn)與他為伍，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天明時(shí)分，年輕的漁夫站起身來，對他的靈魂說：“我要綁住我的雙手，免得我會照你的吩咐去做，我還要閉緊嘴巴，免得我說出休想讓我說的話，我要回到我所愛的人居住的地方去。我甚至要回到海里去，回到她過去經(jīng)常唱歌的那個(gè)小海灣去，我要喚她上來，告訴她我做過的壞事以及你對我做過的壞事。”

　　他的靈魂誘惑著他，說：“誰是你的愛人？讓你非回到她那兒去不可？世上有很多比她漂亮的美人。薩馬里斯的舞女們可以學(xué)各種鳥獸的姿態(tài)跳舞。她們的腳用鳳仙花染成了紅色，她們手中握著好多小銅鈴。她們一邊跳一邊笑，她們的笑容跟清溪一樣明凈。跟我走，我?guī)�你去見她們。你為那些罪惡的事操那份心是為了什么呢？難道那些美味可口的東西不是做來給人吃的嗎？難道喝起來甘甜的東西里面放進(jìn)了毒藥嗎？不要自尋煩惱了，跟我到另一個(gè)城市去吧。這兒附近就有一座小城市，里面有一個(gè)百合樹的花園。在這個(gè)可愛的花園中住著一些白孔雀和有著藍(lán)色胸脯的孔雀。當(dāng)它們的尾巴向著太陽展開的時(shí)候，就像象牙的圓盤和鍍金圓盤一樣。給它們喂食的女人還為它們跳舞取樂，有時(shí)候她用手跳舞，有時(shí)候用腳跳。她的雙眼染成了銻色，她的鼻孔長得像燕子的翅膀。在一個(gè)鼻孔中用小鉤子掛著一朵用珍珠刻成的花兒。她一邊跳舞一邊英，腳踝上的一對銀銹子像銀鈴似的響著。所以不要再自尋煩惱了，跟我到這座城市去吧。”

　　可是年輕的漁夫卻沒有回答他的靈魂，而是用沉默的封條封閉住自己的嘴，還用繩子緊緊綁著自己的雙手，起身回到了他出來的地方，甚至回到了他的愛人過去常常唱歌的那個(gè)小海灣。盡管他的靈魂，一路上不停地引誘他，可是他卻從未答復(fù)，他也不愿去做他的靈魂要他去做的任何壞事，他內(nèi)心的愛情的力量真是太大了。

　　等他來到了大海的邊上，他才把手上的繩子解開，將沉默的封條從嘴上撕去，他呼喚著小美人魚。然而她并沒有來會他，他呼喚了整整一天，懇求著她，結(jié)果卻還是看不見她。

　　他的靈魂嘲笑著他，說：“你一定是沒有從你的愛人那兒得到多少歡樂。你就像是大旱天里往漏船上倒水的人。你把你的一切都給予了出去，卻沒有得到絲毫的回報(bào)。你最好還是跟著我，因?yàn)槲抑�道歡樂谷在什么地方，還有那兒有什么東西。”

　　不過年輕的漁夫并沒有回答他的靈魂，他在巖石的裂縫中用樹條為自己編造了一個(gè)房子，在那兒住了一年。每天清晨他都呼喚著美人魚，每天中午他又呼喚她的名字，到了晚上他仍喚著她來。然而她再也沒有從海中出來會他，他也不能夠在大海的任何地方找到她，雖然他已在洞穴中，在碧水下，在海潮的漩渦里，或者在海底深處的井中，到處都去尋找過，但始終不見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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